◇劉聞冰
重讀2015年第1期《蓮鄉作家》逆流的散文《關于汪峰關于我》，再次產生痛感，聽見撕裂的聲響。以汪峰歌曲為旋律，以作者經歷為主線，對風雨兼程十年生活，給予刮骨療傷、入木三分的解剖。這題目似乎適合表達閱讀后的感受：痛快淋漓的撕裂。
一、撕裂需要膽量。有膽量，才敢于撕，敢于裂，敢于清算與重生。
膽量緣自覺悟。 通過大量閱讀中國先秦哲學，終于明白：天地不仁，無情辯證，萬法自生，從而精神上皈依《道德經》。將愛情交付時間，且歌且行，哀而不傷；將軀體交付路途，天涯無歸路，悠然見南山。用文字重新勾勒自己的足跡，整理讓內心變得更從容強大。人生苦短，貴在覺悟。沒覺沒悟，味同嚼蠟，行似走獸。
膽量緣自坦蕩。在約定的婚期，沒有兌現承諾，結束這段感情，徹底離開長沙。全部搬回之后，按常理說，心情應當是糟糕的。然而，車子駛在高速路上，陽光如金子一般鬧騰，毫不吝嗇灑在臉上，溫暖舒適。這樣直白的表述，若是遮遮掩掩，羞羞答答，含含糊糊，沒有坦蕩的胸懷，斷然是做不到的。
膽量緣自無畏。創意總監王一可，是十幾個人的頭領，性子急，爆碳一枚。當時作者血氣方剛，反骨錚錚，居人下不懂低眉順眼，不知天高地厚，創意會上一意孤行，堅持自己的想法，甚至出言不遜。不知怎么鬧開了，拍桌打椅都下不了臺。好在難過的一般不會太長，心思干凈如琉璃，自然無傷。因為青春年少，挫折都是美好的，透著韌勁和天真。初生牛犢不怕虎，心底無私，天地自然寬廣。
二、撕裂需要誠實。誠實，就是行為忠于良善的心。言不由衷，就是虛偽，不誠實。
誠實因為天性。寫作讓無邊世界里找到一種棱角分明的存在感。其實不能算寫作，只是涂鴉。即便是涂鴉，也欣喜不已。閱讀量大幅度增加，愛上外國文字，迷戀他們搭建的比玲瓏寶塔還精致的故事，以為西方的一切都是絕好的。這種盲從如今看來，真是淺薄至極。愛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，縱然一時盲從，也在情理之中，無可厚非。斗膽說出來，至少比藏在心里陽光許多。
誠實因為看透�？嚯y是逃不掉的劫，是叛逆和強悍結出的果實。二月，比冬天還冷的春天，他發來一條短信：“《北愛》里林夏說：愛你與你無關。”回復是：“別說愛，你不配。”人生路上，有人甘愿陪著兩敗俱傷，未嘗不是幸事。躺在北京富麗堂皇的酒店里，如人間煉獄。如果不是看透，如果不曾經滄海，哪來這等決絕，這等尖銳，這等力透紙背的深刻。
誠實因為懂得。從不相信命運�？此婆既坏臇|西，飽含了太多必然性，也就是因果關系。選擇的書籍，遇到的人，說過的話，偏愛憎惡的事物，諸如種種與時間糅合發酵，形成一種力量，牽引著前行。無法抗拒的這種力量，發源于身體和心靈。它并不神秘，流淌在血液里。要不是經歷如此一番透徹心骨的寒冷，又怎能有如此撲鼻的芳香文字呢。因為懂得，所以慈悲。因為眺望，所以遙遠。
三、撕裂需要技巧。沒有技巧的撕裂，只會是鮮血淋漓，慘不忍睹，何無美感可言。技巧一露臉，看頭就來了。
語言的把控。像溺水的孩子，握著這句話，決定去看中山大學的柳樹。生命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孤獨，深入孤獨，擁抱孤獨，體會到一種妙不可言的自由、空曠和歡喜。在船尾甲板上說話，月亮掛在天空冰清玉潔。一絲倦意都沒有，心里亮亮的，靜靜的，任兩岸山巒推移。語言是行文的基本功，這種把控，幾乎爐火純青，無可挑剔，一步兩回頭。
尺寸的把控。文字中點名道姓，提到兩人。一是周明君。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歡周明君，后來才明白喜歡的正是這種疏離感，與這世界，與所有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。沒過農歷年，周明君因故離開公司，作者當場落淚。一是瞿俊雄。四月，在�？趽芡目⌒鄣碾娫�，在電話這頭，不能自控大聲哭泣，那是最后一次眼淚滂沱。周明君為什么離開，后來怎么樣，瞿俊雄是誰，怎么認識的，如此種種，點到為止，留下大把空間，想像余地。
詳略的把控。將“我”寫得詳細，汪峰寫得簡略。將長沙某文化傳播公司打工、縣文聯擔任執行主編的點點滴滴鋪得詳實，紫竹小學任教的歲月，僅用四個段落篇幅帶過。風起云涌的憂傷，幾乎貫穿全文，多次落淚，多次難堪，花費很大功夫才超越自我。告別可怕的夢魘，流浪的日子，終于與這個世界和解�？鞓凡皇菦]有，只是充當了佐料而已。最美好的季節，最后的黃金時代，一筆略過。
正如逆流自己所說，文字和音樂一樣，不是聰明機警的大腦游戲，而是血的表達，這樣才能以銳痛疼尖的姿態敲入人心里。逆流的小說《棄城》、詩《在我心里》《一個趕路的人》等，大都有這種刺痛感、滄桑感、厚重感，凸現出個體化、獨創性、私密度的特征，彌足珍貴，過目難忘。哪怕就一句話，也有流星劃破夜空的激越：“除了心痛，哪里都不痛。除了心不痛，哪里都痛。30歲和40歲的變化。”逆流是筆名，見面時，還是習慣稱呼書名。下次碰到，倒要好好問問：劉鴿，怎樣才能弄出這種痛快淋漓的撕裂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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